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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里的街坊邻居,一般只知道我就两兄弟,我是“老大”,下面有一个弟弟。其实,我曾经有一个姐姐,只是我们从未谋面——她很早就夭折了。
那是我们国家遭受“三年自然灾害”、全国上下“过苦日子”时期。当时,公社的每个生产队都办起了食堂,所有社员都在生产队的食堂里吃“大锅饭”。社员们起初都吃得欢,放开肚皮吃,感觉共产主义离大伙不远了。吃着吃着,发现碗里的饭越来越少了。再后来不得不吃起了杂粮、稀粥饭。最后连杂粮都吃不饱了,不得不上山挖葛根、挖野菜,嚼草根,吃树叶树皮……
当时我爹、娘正值青壮年,是需要吃饱肚子的时候。我姐才两岁,别说补充营养,起码需要活下去,可是她又不能像大人一样吃草根、树皮,爹娘不得不从每餐少得可怜的杂粮稀粥里匀出一部分留给她吃。
苦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着。
那年冬天,生产队粮仓保管员病逝了,需要补缺。那年月,粮仓保管员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岗位,他虽然不是领导,可是关系到生产队几百号人的生命。当然也有更多人认为那是一个“肥缺”,道理不言自明。队里领导决定,一定要选一个根子红、思想正、作风好、大公无私的社员来当粮仓保管员。紧接着召开了社员代表大会,最后把世代贫农出身、忠厚老实的我爹选到了这个岗位。
有人羡慕,有人眼红。我爹却显得非常不情愿,当着社员的面说:“这个事我做不来,家里又还有一个小孩子要照顾,你们选别人吧……”他认为这是队里顶顶大事,不是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社员能够做好的。
最后,生产队队长还是把粮仓钥匙交到了我爹的手里,说:“社员群众选你,就是对你的信任,相信你能够当好保管员!”
从此,我爹成了生产队粮仓保管员。
爹做事认真,尽职尽责。每天再忙他也会开仓进去看看,看仓位有没有变化,看会不会飘雨潮湿,看有没有老鼠打洞偷粮……其实,当时粮仓里差不多就剩下一些种粮了,如稻谷、黄豆、玉米等,那是留到来年播种的,不能出现任何损失,否则全队几百社员的生活就无着落了。
有一天晚上,我姐饿得嗷嗷叫,不停地哭,娘怎么哄她也哄不住。慢慢地,姐的哭声越来越小……娘吓得呜呜地哭出声来。她东翻西翻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肚的食物,只好倒几口水给孩子喝。可是她只喝了一口,就直摇头,依然哭着。
娘哭着说:“怎么得了……怎么得了……连水都不喝了……”娘儿俩就抱在一起哭。
爹也急得团团转,不知如何是好。
慢慢地,娘止住眼泪,对爹说:“……你就去队里仓库里舀一碗包谷子吧,半碗也行,赶紧给女熬点粥吃,不然怕她今晚过不去了……”娘又痛心地哭泣起来。
“你要我去偷啊?”爹一下子喉咙变粗了,“那你还不如从我身上割块肉下来!”
“就当是先借点粮食救命吧,下个月队里分粮的时候你扣回去就是了……”
“那也要三人对六面先办手续啊!这三更半夜一个人摸到粮仓去,不是贼是什么?”
“那你说现在怎么办……”娘万分无奈地放声大哭起来。
爹的眼泪也滚了下来,他一下子跑了出去。
他来到队里的食堂外面,想找找有没有丢掉的烂菜叶子。最后在倒水沟里发现两个玉米棒——那是掰掉了玉米粒后剩下的棒子。他如获至宝,赶紧在洗菜的大木盆里洗了一下,就揣在手里,疯也似地跑回了家。
当即,爹就把两个玉米棒剁成几节,放在烧水的壶里炖了。
尽管壶里没有一粒玉米,可是冒出来的水汽充满了玉米的清香,弥漫了整个房间……
我姐喝了一碗甘甜清香的“玉米水”,终于安静地睡着了……
但是,我姐最后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寒冬,等不到春天的阳光照在她那稚嫩而干黄的脸上,终因全身水肿离开了人世。她来到这个世间就短短两年时间。
阳春三月,播种时节,队里发生了一件大事——粮仓的那把弹子锁被人撬开,种粮被盗。所幸只损失了十多斤玉米和五六斤黄豆,估计也是饿得无法忍受的社员所为。
社员议论纷纷,有的说要全村“抄家”,查出“盗窃犯”;有的说盗窃有因,良心未泯,就算了;甚至还有人说是监守自盗,撬锁只是掩人耳目。娘听了很气愤,要队里领导断理。爹说,我们心中无愧,对得起天地良心,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去说。
后来,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。
但是粮仓失窃,保管员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队里重新换了一位保管员。这个事在娘心里很长时间都过不去,她气愤地说:难道是我们犯了什么错吗?
爹大大咧咧的,什么都没有放在心里。他笑着说:“这个保管员我本来就不想当,现在好,我轻松自由了!”
锁被撬烂了,队里领导也没有要我爹退回那枚钥匙。爹却一直把它挂在房门后面的木板上,几十年没有动,或许大家都忘记了。
1997年,我从乡村教师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的时候,爹却把那枚满是尘埃污垢的钥匙交给了我,包括它的故事。
爹最后嘱咐了两句话:
“公家人办事,心要公。”
“吃得亏,作得堆。”
这就是一个没有上过一天学、连自己姓名都不会写的最普通的农民对“公”与“私”、“亏”与“赢”最朴素的理解。
我也一直保存着那枚钥匙,把它放在抽屉里。
2021年,因为年龄的原因,我从领导岗位退了下来。刚好女儿从外地考入了怀化市直机关工作,我就把那枚钥匙交给了她,连同它的故事。
最后我也嘱咐她那两句话:
“公家人办事,心要公。”
“吃得亏,作得堆。”
如今爹已经去世十多年了。他只当了三个月粮仓保管员,那枚钥匙却传承了三代人,留存了六十年。
一审:罗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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